近日,Y Combinator(美国著名创业孵化器,以下简称YC)总裁兼CEO Garry Tan(陈嘉兴)接受硅谷著名投资人的访谈。在硅谷,每一次技术革新和创业浪潮都离不开那些勇于实践的先锋。其中,Garry Tan既是Y Combinator的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同时也是Initialized Capital的创始人。
在本次访谈中,Garry Tan将带我们回顾Y Combinator的起源和发展历程,讲述他如何从充满激情的创业者成长为一名资深投资人。同时,他还谈论了人工智能如何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力量,以及创业公司如何通过实现短期里程碑式的进步来吸引资本,加速成长。
以下为访谈精彩内容:
1.下棋的难点不在于知道棋子如何移动,而在于如何聪明地运用策略。
2.我们一直在选择相同类型的人:高度技术性且能清晰沟通的人。
3.在创业的马拉松中能够长时间保持快速前进,那么复利效应将为你处理剩下的所有事情。
4.初创公司不要筹集太多正常需求之外的资金。
5.好的AI应用和出色的AI应用之间的区别,其实就在于对细节的把握。
以下为访谈全文,有删减:
01
GPT-4是划时代的突破
主持人: Garry Tan是YC总裁兼CEO, 他创办了风险投资基金Initialized Capital,同时,他还是Posterous和Posthaven的联合创始人。关于YC大家一定不陌生,你是怎么成为一名投资者的?
Garry Tan: 是Paul Graham(保罗·格雷厄姆,美 国著名程序员、风险投资家)给了我成为创始人的契机,但后来那份工作令我感到疲惫,所以我选择了离开。
人们将YC视作一个能帮助他们创办价值亿万美元公司的机构,但我感觉它更像是90年代的朋克俱乐部,就像那些刚刚兴起的摇滚或类似的地下文化,它们都是依托互联网开始兴起的亚文化现象。
YC之所以强大,并能够向创业者们提供机会,重要原因就是Paul Graham的文章。他凭借自己创办Yahoo Stores的经验,撰写了一系列文章,真实生动地描述了创业的历程。
当我们追溯YC的辉煌历史,会发现,不论是Stripe的创始人Patrick Carlson,还是我的同事Harge——他与Patrick联手创立了一家公司,许多人,包括我自己最初都是通过新闻去了解创业的。
想象一下,有个人坐在电脑前,就能创造出能够触达10亿人的软件,这简直太棒了。这会让你觉得“我也想要这个,我该怎么开始呢”?然后人们在谷歌上搜索“如何创业”,就会找到Paul Graham的文章。
YC现在有14位集团合伙人,每个人分别投资15~25家公司。其中有一家公司卖给了Twitter,是Mike Montana和Chris Golda的初创公司,后来Mike在Twitter做了很多年的工程副总裁。
主持人: Chris做了很多投资。
Garry Tan: 是的,Chris做的投资非常棒。
主持人: 人们总是忽视硅谷的深远影响力,但人们也忽视了你现在的行为可能会在十年或十五年后深刻地影响人们对你的评价。
Garry Tan: 是的。
主持人: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天使投资的?
Garry Tan: 那是创办YC很久以后的事情。Pastors是一个有趣的例子,因为我们曾有机会成为Instagram,但当时我们并不知情。那是互联网发展历史中非常有趣的时间段,这有点类似于人们现在经历的AI发展过程,人类的社交方式、工作方式都在发生巨大变化。有很多类似的现象,但在面对新事物出现时,总会有人跳出来说目前的方向是错的。
主持人: 当Facebook出现时,大家对它不屑一顾,每个人都觉得My Space会成功,可最终My Space倒闭了。
Garry Tan: YC一直深信那些技术超群的人,比如扎克伯格、拉里或谢尔盖这样的世界级技术大咖。
我们应该给予这些人更多的支持,并努力发现他们。下棋的难点不在于知道棋子如何移动,而在于如何聪明地运用策略。
主持人: 在移动端刚起步的时候,大概是2009年到2010年,大约有六家公司从零增长到了几十万用户,只用了短短一两周时间,但后来这些公司都消失了。只有Instagram坚持了下来,因为它的增长相对来说更加线性。在YC的投资理念当中是如何看待这些问题的?尤其是针对现在非常火热的AI领域?
Garry Tan: 就拿GPT-4来说,这是一个划时代的突破。 Jake Heller(CaseText的创始人)是最早获得GPT-4访问权限的人之一。当时只有两位联合创始人有权访问GPT-4,他们在测试过GPT-4之后认为,以实用的方式应用大型语言模型并且收费的时刻已经到来了。
02
我们选择高度技术性且能清晰沟通的人
主持人: 在这个时代,YC在选择投资对象时,对创始人的哪些标准是一直没有改变的?
Garry Ta n: 我们一直在选择相同类型的人:高度技术性且能清晰沟通的人。 但实际情况通常是有人说他正在研发某种东西,但当我们深入挖掘会发现他们既没有与投资人沟通,也没有与用户交流。
主持人: 与客户交谈是第一手资料,与其他创始人交谈是第二手,与投资者交谈则是第三手。
Garry Tan: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试图通过阅读《华尔街日报》或Twitter来了解情况,那就是第四手或第五手,这些都是转述,甚至可能是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主持人: 现在有70%的公司都在做AI,将这些公司进行比较,让我们从创业的视角来看,有没有一些共同点?
Garry Tan: 确实,现在大约70%的创业公司都与AI有关联,其中约2/3的公司可以归类为SaaS应用程序(为中小企业搭建信息化所需要的网络基础设施及软件、硬件运作平台)。尽管“应用程序”这个词有时会带有一些贬义的意味,但事实上它们是一种可实现的纯技术,有趣的是,它的智商可能只有85。
主持人: 85是人们需要的智商,还是AI所表现出来的?
Garry Tan: 85是当你提出问题时,AI所展现的智商。
主持人: 所以现在的大模型就像一个初入社会的实习生?
Garry Tan: 实习生通常更好,例如100是平均智商,我们正处于希望看到GPT-4已经超过了平均智商的时刻。但实际表现却不尽如人意,我们仍然需要非常有约束地使用它,把工作流程分解得尽可能细致和精确。但是我认为最终,真正的AI会让人们感到新奇。
主持人: 为什么有些创业公司能够成功?
Garry Tan: 这些公司的共同点就是可以通过软件直接解决非常具体的问题,以更少的资源实现更多的事情,这就是软件的杠杆作用。
主持人: 这 很有趣,现在似乎有两件事情同时发生。一方面是技术上的巨大变革,为软件带来了全新功能;另一方面,大家对新事物持开放态度,愿意去尝试。特别是在AI领域,很多企业都想要涉足,可能只是来自于CEO的指令,但员工们并不清楚具体该如何操作。
因此大家都在摸索,试图了解在AI方面,CEO想要什么,客户又需要什么。这无疑出现了许多新的机会。在应用层和基础设施层,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例如很多公司都在构建模型,你是如何看待这些问题的。
Garry Tan: 大约三分之二的企业仍然专注于实施非常实用的前沿模型。另外三分之一则越来越多地涉足推理工具、测试、提示协作等领域,比如LangChain、Link Fuse等,这些领域有大量新工具涌现。
另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并行性,你会看到在AI领域,有大量筹集资金的公司,也有修改开放源代码的公司。
主持人: 你是否期望YC投资的公司进行预训练并以某种方式建立自己的基础模型?有种观点认为,进行大模型方面的竞争需要至少十亿美元的资金。
Garry Tan: 我认为已经开始有人这样做了,而YC投资的公司中确实有在构建基础模型的,例如,Diffuse Bio正在生物领域构建基础模型,还有一家公司在研究机器人基础模型。
03
初创公司不要筹集太多资金
主持人: YC非常擅长推动短期的里程碑式进程。每周都会就进度进行询问,接受投资的公司是否真的跟进了要做的事情?创始人是否在与客户交流?这些非常具体的事情推动了公司的壮大与发展。我觉得这是非常强大的企业文化。这种文化来自哪里?是YC的合伙人吗?还是从Paul Graham获得的灵感?
Garry Tan: 我认为这是融合了多重因素的结果。我特别认同Paul Graham的理念:要帮助人们看到想法的巨大潜力。可能只是从一个小切入点着手,但如果你能够做好,并逐一完成阶段性目标,公司有可能成长为价值100亿美元甚至1000亿美元的企业。
在YC,有一种名为小组办公时间的概念。这种方式有点像利用社交压力来激励大家,对于员工来说,大家都不太想落后。这就存在一种友好的竞争氛围,大家都希望彼此能够成功。
主持人: 我曾听YC的创始人朋友们说,他们对小组办公时间感到非常紧张。因为他们必须出席,并且要表现出色,每个人都会受到关注,看看自己取得了哪些成果。
Garry Tan: 我经常对员工开玩笑说:你完成这周的目标了吗?如果没完成,可能要做俯卧撑作为惩罚。虽然这听起来有点荒谬。所以我认为员工需要学会迅速行动,那会带来成功。换一种说法,如果在创业的马拉松中能够长时间保持快速前进,那么复利效应将为你处理剩下的所有事情。
主持人: 你曾经用过一个比喻,说这些创业公司就像在大象脚下奔跑的小老鼠。那么,你是如何判断哪些公司会成功,哪些又会被淘汰的呢?
Garry Tan: 我通过和创业者们交谈去观察他们做的事情是否是合理的、有意义的,如果是,那么为什么不投资呢?
需求是发明之母。我在2012年作为投资者签下第一张支票时,我并没有真正理解人们所说的“初创公司不要筹集太多正常需求之外的资金”,我以为那只是一种谈判策略。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比如我们投资的一些拥有最佳技术创始人的公司,这些公司可能会筹集正常需求之外的资金。然后当公司需要裁员时,要裁掉50%到80%的员工,这就变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因为这些人是创始人雇佣和管理的,一直以来大家都并肩作战,裁员这种事情可能对于管理者来说是个很难抉择的事情。
因此,筹集资金过多可能会导致决策的失误,最糟糕的情况甚至是公司无法重回正轨。
主持人: 企业现在对资本依赖过于严重,他们承受着痛苦的估值,并试图考虑如何应对下一轮融资的下降。随着时间的推移,YC有哪些变化呢?
Garry Tan: 目前YC创始人的平均年龄大约是27岁。这个趋势正在变得更年轻。
但有一段时间,这个趋势是相反的。部分原因可能是人们的兴趣和想要深入研究的领域在发生变化,比如人工智能的兴起。在过去,软件开发和成为一名优秀的软件工程师几乎是一体的。但现在,人们不断创造新的想法和方法。越来越多21岁、20岁甚至19岁的年轻人选择创办AI公司,他们不想错过这一波热潮。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但是,在3~5年前,我非常感谢Sam Altman和Greg Brockman,他们在变压器和类似的架构上下了很大的赌注。他们证明了这些技术是可以扩展并能创造大量价值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我不知道现在的创业环境会是什么样子。
主持人: 所以,你认为创始人的年龄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市场的开放程度。换句话说,如果市场非常开放,年轻人就可以参与进来;如果市场封闭,那么你需要多年的专业知识才能进入。但在整个技术生态系统中,相关领域的专业知识等其他优势会变得更加重要。最有趣的是,没人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未来会发生什么,有很多创造价值的可能性。这有点像YC早期的核心理念:任何人都可以实现梦想。
Garry Tan: 是的。历史上,每当YC投资的金额增加时,就会出现一波疯狂的创新潮。
从2011年开始,我们每次投资从大约1.5万或2万美元增加到17万美元。然后一年后出现了Instacart和DoorDash。现在我们可能正在经历类似的阶段。
我认为这是市场动态效应的体现。另一方面,从外部观察YC时,我发现从2014年、2015年开始,YC初创公司的中等数额的融资其实并不多,可能还达不到第一轮融资的水平。
然而现在,这些初创公司的融资额已经接近100万美元,有时甚至能达到130万美元。我觉得这部分是复利效应的结果。YC的品牌影响力变得更强了。
主持人: 因为有更出色的创始人加入。
Garry Tan: 没错,我们吸引到了更优秀的创始人。现在有更多的创始人不仅技术实力强大,表达能力也同样出色,我认为大家都低估了复利的力量。初创公司吸引人的重要因素就是处在一个快速扩张的行业中。
亲身参与是非常重要的。在从0到1的过程中,你需要与周围最聪明的人在一起合作。
一方面,高度智能的技术将在不久的将来成为现实。另一方面,这也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实现。而YC会尽力从中获取最大收益,比如如何使技术嵌入工作,如何真正优化工作流程和测试环节。人们不知道的是,好的AI应用和出色的AI应用之间的区别,其实就在于对细节的把握。
主持人: 外界普遍认为,是你给YC带来了新的活力。你如何看待YC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
Garry Tan: 坚信人类的强烈意愿、创造力、信念和坦率的意识形态是无可替代的。
我特别喜欢YC的一点是,它吸引了那些对技术抱有雄心壮志、持乐观态度且极具智慧的人才。这些人正是我们迫切需要从高盛这样的公司中“解救”出来的。我这样说可能会“得罪”我在高盛的朋友们,但我们需要让人们从投资银行业、咨询业、中层管理以及大型科技公司中解脱出来。
主持人: 我们需要逃离现状,去创造新的可能。
Garry Tan: 如果说我学到了什么,那就是责任与义务。被赋予的越多,期望也就越高。